初春清晨,天刚亮,冷风从墙缝钻进屋里。
一间低矮的土坯房立在村角,屋顶裂着口子,几缕晨光斜斜地照进来,落在满地乱草和破陶碗上。
屋内墙皮大片剥落,露出里面的黄泥和稻草,一张瘸腿桌子靠着东墙,锅灶冰冷,没有一丝烟火气。
林琅睁开眼,脑袋像被重锤砸过,嗡嗡作响。
她躺在一张硬板床上,身下是发硬的褥子,盖着一件粗布旧袄。
手指动了动,触到的是粗糙的床板和补丁摞补丁的被角。
她猛地坐起,眼前一阵发黑,扶住墙才稳住身子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她本是现代一家连锁企业的创始人,三十五岁,掌管上千员工,行事雷厉风行。
一场车祸后,意识坠入黑暗,再睁眼,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寡妇姜氏。
三十八岁,守寡三年,五个儿子,一个女儿,家徒西壁,债台高筑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粗糙、干裂,指节粗大,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。
这不是她的身体,却是她必须活下去的躯壳。
门外传来打骂声,夹杂着少年的怒吼和女孩的尖叫。
林琅深吸一口气,压下胸口的闷痛。
她不是没经历过绝境,当年创业失败,被人追债堵门,她都能挺过来。
如今不过是换个战场,换一群拖累,难道就认命?
她扶着墙走到门口,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。
院中尘土飞扬,两个十二岁的少年正扭打在一起,拳脚相加,嘴里骂个不停。
一个穿灰布短衫的少年挥着木剑,满脸通红地冲另一个喊:“你赔我木剑!
那是我娘亲手削的!”
另一个也不示弱,反手一推,两人滚在地上翻腾。
这是双胞胎,姜武和姜雄。
据记忆碎片显示,两人自小顽劣,打架斗殴是常事,偷鸡摸狗也不少见,村里人见了都绕道走。
边上站着个高个青年,十八岁上下,穿着洗得发白的首裰,正伸手想拉架,却被姜武一把推开,踉跄几步撞在墙上。
他站稳后还想劝,张了张嘴,声音却轻得没人听见。
这是长子姜浩。
愚孝软弱,凡事以兄弟为先,母亲的话尚且听不进几句,更别说管束弟弟。
原主生前最倚重他,结果他反倒成了家里最没担当的一个。
角落里,一个瘦弱少年蹲在柴堆旁,怀里抱着一本破书,头巾松垮地裹在头上,脸色苍白,眼神躲闪。
哪怕院子里打得天翻地覆,他也只是抬眼看了林琅一下,便迅速低下头,继续默念书页上的字。
这是三子姜文。
体弱多病,性子怯懦,虽爱读书,却不敢出声,连走路都怕踩响落叶。
村里私塾先生曾说他“有才无胆,难成大器”。
院门口,十岁的姜瑶跺着脚哭喊:“娘!
哥哥们欺负我!
他们抢了我的红绸带!”
她穿着一条褪色的红裙,头发乱糟糟扎着,手里攥着半截断掉的绸带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林琅静静看着这一幕。
这哪是一家人?
分明是一盘散沙,各自为战。
老大无威,老二暴躁,老三畏缩,双生子无法无天,小女儿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。
没有规矩,没有秩序,没有希望。
她闭了闭眼,脑海中闪过前世的画面——她在会议室拍案而起,带领团队逆风翻盘;她在工厂巡视,一声令下千人响应;她在颁奖台上接过奖杯,台下掌声如雷。
那时她掌控全局,运筹帷幄。
如今她被困在这间破屋,面对六个不成器的孩子,连一口热饭都未必吃得上。
可正因为这样,才更要争。
她缓缓走到堂屋中央,风吹乱了她的短发,几根枯草粘在发梢。
孩子们还在吵,没人注意到她的变化。
但她的目光己经不同。
不再是那个被生活压垮、愁眉苦脸的农妇,而是经历过风雨、见过世面的女人。
她的眼神沉静,带着审视与决断。
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:“烂摊子不可怕,可怕的是没人愿意收拾。”
现在,她是唯一能收拾的人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那上面有裂口,有老茧,也有力量。
六个孩子,六种性情,六条路要走。
她不可能一个个牵着走完,但可以定下规矩,划出底线,逼他们成长。
她不需要他们立刻听话,只需要他们明白——从今天起,这个家,不再任由混乱蔓延。
她站在那里,听着院中的吵闹,感受着屋里的寒意。
然后,她轻轻开口,声音不大,却像刀锋划过空气:“这一回,我说了算。”
话音落下,院外的打骂声依旧,姜瑶还在哭,姜浩仍扶着墙喘气,姜文低头看书,双胞胎在地上翻滚。
没人回应她。
可她知道,有些东西,己经在她心里立住了。
她没有动,也没有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站着,像一尊重新苏醒的雕像。
窗外风未停,屋内光渐明。
她不再是那个任命运摆布的姜氏。
她是林琅。
她要让这个家,重新活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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